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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沙漠行走

2020-11-01 10:12:12散文精选 481人已围观

  在沙漠待得久了,我必须得承认,在这样一个庞然大物面前,个人的能力和思想是极其有限的。我永远都不可能准确描绘沙漠的每一条斑纹和以及它的内在性格。我所能做到的,也只是用趔趄、迟缓的脚步在上面走动,体察、感悟一些什么,然而这些体察和感悟也仅仅是个人的。

  当初,也就是在我很小的时候,身处华北叠嶂起伏山岭中,所面对与触摸的只是一些坚硬的岩石、繁茂的树木和散发着阳光气息的花草。我当然不会想到,在我处身的那一小片土地之外,还存在着沙漠这种自然和人为的奇迹。也许说是奇迹有些夸张和赞美的味道。浩瀚无垠的沙漠,荒凉贫瘠孤绝之地,给人类生活带来了一种别样的境界,但是,在温暖的境界当中,设置一些障碍也未尝不是好事。因为在人类的天性中,有一些很不好的东西,叔本华说:“人生的相当一些痛苦往往源于人类自身亘古不绝的奇怪欲望。”我想,沙漠是不是人类的某种奇怪欲望的具体体现呢?

  正当我青春年少的时候,命运把我从华北的那座村庄拉了出来,就像一粒沙子一样,在大风的携带下,飘过千山万峰,汹涌江河和广袤平原,将我甩在这个名叫巴丹吉林的沙漠当中。我睁开惺忪的双眼,一下子就呆住了,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。巨大的荒原,就那么毫不遮掩地横在了我的面前。不仅是这样,它还让我感到了严酷一词的真正含义。继而又进入了我的内心和灵魂。我不是没有想到过逃跑,可逃跑并不是人生的主旨,我不会选择这条路的,除非是遭受到了来自人类本身的排挤、打击和污蔑后,我才有可能从巴丹吉林沙漠抽身而出,到另外一个地方,接受另外一种环境和生活的塑造和倾轧。

  然而,人的思想有时是极其奇妙的,这些是时间在起作用。岁月不停地从我们的生命当中抽走时间,而时间也在不停地改变或是塑造着每一个生命。大约半年后,我对沙漠的印象突然有了好转,到底是什么原因,我想是个人性格的缘故吧。从这时候,我才开始正视巴丹吉林沙漠,并且积极地向它靠拢。

  我举头南望,迎面是坚硬的祁连雪山,皑皑白雪仿佛某种誓言,永久的矗立是为了等待诺言的实现。回过身来,我就看见了动荡不安的沙漠,像是有千百头猛兽,匍伏在干燥的大地之上,时时怒吼,时时翻动身躯,狂浪的大风携带着亿万颗砂砾,鹰击箭啸,驰过沙漠和附近的村庄。

  1996年暮秋的一天,正午的太阳像一个温驯的孩子,正在经受着来自西伯利亚寒流的袭击,它冻红的脸庞努力散发着黄黄的光晕。我从一座水塘旁边经过,突然冲上来,一股浓重的水腥味,像腐烂的死鱼一般。我匆匆逃离,朝着宿舍的方向。就在我跨进大门的时候,东边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被大片的乌云淹没了,那些浓重的乌云,如烈马狂奔,以排山倒海之势覆压过来。我仿佛听到了剧烈的蹄声,震颤着大地。随后,猛兽怒吼的声音由远而近,此刻,天地之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。我怔怔地站在那里,我不知所措,思绪刹时凝固下来,像一潭死水一般。直到呼啸的大风将第一颗砂砾打在我胸膛的时候,疼感才激活了我的思想。我急忙退进楼道,回过身来,大地已是一片黑暗,100瓦的灯泡像一只萤火虫一般。尖利的大风在黑暗的白昼奔腾呼号。我听到了白杨折断的声音,瓦片摔落的声音,行人惊恐的声音和玻璃破裂的声音......我屏住呼吸,试图将灰尘拒于身体之外,可那些细小而沉重的家伙,从我的口鼻中进入到了我的身体,我的胸口发堵,像塞了一块石头一样,硌得我疼痛。我想,在这样一场自然灾难当中,谁能够逃离?谁又能忍住自己的呻吟和呼喊?一些生灵肯定在瑟缩发抖,一些人肯定在大声忏悔,一些人的理想肯定变作了一张沮丧的纸片......

  ── 2小时27分,风暴过去了,像一场梦魇,刹时间就没有了踪影。我揉揉被灰尘挤满的双眼,黄黄的太阳已经回到大地上,院子里堆满了树枝、瓦片、油毡和衣服等东西,像经历了一次短暂而惨烈的战争,一片狼藉和死寂。一些人走出房间,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迷茫,没有一个人动手整理那些破烂的物品,只是看着,谁也没有开口说话──

  我呆在院子里面,看看天空,再看看地上,我怎么也弄不明白,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。也许是我长久处于平静时光的缘故吧。而对于当地人来说,这是司空见惯了的。他们的恐惧和惊奇都已被风暴打磨得消失殆尽。但对于那些出入高楼大厦和豪华府邸的人来说,是不是会有一些惊醒和思考呢?可惜风暴只是在沙漠和海洋之上发生,而不能影响和触及人类的心灵。我甚至庆幸自己有过这样一种经历。它弥足珍贵,它使我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人的脆弱和渺小,生命的坚韧和易朽。如果可以的话,我希望每一个人都来经一场风暴,把灵魂内的一些东西吹去,一些东西重新塑造起来─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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